8.31.2016

Prominente

Daily

 早晨的微光從冷色調的精緻窗簾縫隙中顯露而出,她驚醒過來,發出極大聲響,摔下有些高度的豪華木椅。
 作了惡夢。她想著,兩手發麻,跌在柔軟地毯上的屁股倒是沒有那麼痛,真不該趴著睡,已經是早上六點,雖然學校就在附近,但是睡在店裡果然還是不行。
 借用了店裡的浴室,因為有工作的時間通常都是深夜,所以也不大會回家,店長還特別在房間清出一格子的空間讓她放換洗衣物,不過這次她沒有打電話回家,不清楚弟弟子時有沒有好好吃飯,那個女人應該會代替她照顧子時,所以沒關係吧?
 她的名字叫微曦,父母在三年前車禍死亡後,獨自一人帶著弟弟及保險金離開原本的家住進了現在所在的小公寓,是四樓的第四間,以宗教的立場來說不算好數字,不過她又不信那個,就算前房客在裡頭自殺也一樣,只要便宜就好,大小大概十五坪,前陣子還多了一個人,是她的堂姐,因為討厭自己的本名所以常常被別人稱呼為那個女人,這樣稱呼雖然很奇怪,但是時間久了她也開始這樣叫,而那個女人之所以會住在她家聽說是和父母鬧翻所以離家出走,當然她知道根本不是這樣。
 只是不說破而已,因為不討厭,甚至可以說是喜歡。
 回想著夢境內容,還是不怎麼喜歡,夢中的自己養著一隻乳白色的鳥,做任何事旁邊一定會帶著那隻鳥,但是在夢即將結束時,因為一些不明所以的原因,她扭斷了鳥的脖子,夢境的最後是她看著被自己殺害的鳥發出慘叫,之後就驚醒了。
 她離開浴室,走廊上的古董掛鐘指向六點三十分,經過店長的房間時裡頭有非常細微的咒罵聲和紙張翻閱聲,這種事情稀鬆平常,店長只有在客人來或是吃飯時才會離開房間。
 曾經聽過同學說的一句話,說是人的外貌每分每秒都在改變,但是一直觀察下來,店長和那個女人的外貌似乎從來沒有改變過,這兩人還是好朋友,有時候那個女人會從後門上樓梯進到店長的房間去,通常一待就是四到五小時左右,離開時會走正門和她打招呼,她沒有好奇過她們都說了些什麼,反正都與她無關,該讓她知道的店長都會告訴她,其他時候她只要繼續坐在櫃檯的那張豪華古董椅上喝茶寫作業,一個月過去就到店長房門前敲門領薪水。
 待在這間幾乎沒有客人又隱密的店裡,其實沒什麼不好的。
 整理完儀容,她拿著只放了作業的側背包離開,店長正巧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
 「要去上課了?」店長扶正著自己有些歪斜的金邊圓框眼鏡站在旋轉樓梯上看著她。
 「嗯,等一下有客人要來嗎?」
 「就是你看過的那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那個。」
 微曦看了一眼手錶,從這裡走到學校大概十五分鐘,七點半才要點名,她對店長點了下頭當作回應後關上門,走出店面所在的巷子,回頭看上頭掛著做工繁雜的雕刻木製招牌,上頭寫著幾個字母,『Faust』這是店名,而店長房間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店長說是自己的遠親畫的,被店長取名為『The Tragical History of Doctor Faustus』,聽說這名遠親每個月會和店長見一次面,但是她從來沒有在店裡看過這幅畫的作者。
 在前往學校的路上看見那名與自己同齡的少年,互相點頭打招呼,少年讀的是離這個地方有點距離的知名私立學校,必須要走一段路下山才會出現捷運站,到這裡大概要花上一小時半,曾經少年有邀請她去參加過校慶,讓她真心感覺到山上的學校也好住家也好都不是人待的地方。
 到學校已經七點十分,弟弟子時傳簡訊告訴她自己已經在學校了,她把手機調成靜音,看著人數不到三分之二的教室,陽光照射在她的桌子上形成一個倒三角形,一直照射到鄰桌的椅子上,三角形的尖端、椅子的正中央,上頭用紅色墨水的油性筆寫著去死。
 『去死。』想起那個女性對她說過的話。
 將視線轉回,趴下的前一秒,她低聲呢喃:「……無聊。」
 那樣的話,已經不會再聽到了。

The meaning of existence

 靠著利益互相扶持著,絲毫不在意他人的死活。
 人類都是怪物。
 無法老去,失去了時間觀念,顯得格格不入。

 第一次見到那個男孩時,男孩的身高只有到自己的腰部,是個喜歡畫圖但是個性孤僻的孩子,厭惡著自己的人生更厭惡自己的父母。
 『抱歉啊獨步,因為我們有點事情要處理,這個孩子可能要在你這待一個月。』男人和女人充滿歉意的表情。
 『沒關係。』她的回答。
 剛開始的第一天男孩會待在自己準備給他的房間內,男孩幾乎不吃東西,看起來輕輕一推就倒軟弱的身體,從第二天開始會拿著一本素描本和鉛筆,離開房間,坐在店裡的角落畫著店中布景的配置,感覺到有趣,她放下研究到一半的資料開始觀察男孩,看著男孩不停的畫圖,好像不需要休息那樣。
 第三天的清晨男孩敲響她的房門。
 『我餓了。』男孩說,手上緊抓不放的鉛筆和素描本。
 『想吃飯就去洗手到樓下等我。』她把男孩帶到浴室前,自己則是進入廚房準備午餐。
 從那天開始男孩會跟她講話,有時候只有一兩句,談到有興趣的話題像是畫圖或是書本男孩會突然變得特別多話。
 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做X,意外的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總是質疑著自己存在的意義,大多數時間兩人談論的內容都是為什麼活著。
 人為什麼活著,其實她也不知道,從十八歲開始外貌不再改變的自己,因此遭到父母排斥的自己,為什麼活著,她不知道。
 相處一個月過去,男孩的父母來將他帶走,客套話過後男孩將這一個月一直拿在手上的素描本送給她,問她之後還能不能見面。
 『當然可以。』因為她不討厭男孩。

 在上個月中見面,男孩現在是國中生,不上不下的國二,恍惚的夏季,走在路上都會使人中暑暈眩,為剩下一年就要面對的大考苦惱。
 男孩的皮膚很白,因為長時間待在室內畫圖的緣故,聽說打算考以美術方面聞名的那間高中,和那名少年所就讀的私校一樣,以難考出名,離這裡雖然不遠,但是男孩還是堅持一個月見一次面就行。
 男孩和她之間沒有祕密,男孩告訴她所有事,她也會告訴男孩自己知道的一切。
 這樣的男孩在國三那年脫離自己的父母,成功的考上想要的學校,私下接了不少廣告設計的案子也賺了不少錢。
 『我用妳的店名作為網路上匿名發表畫作的暱稱,妳可以去找找フェティシズム,我想妳會喜歡。』前幾天視訊男孩這樣告訴自己。
 フェティシズム就是戀物,男孩確實了解她的喜好。
 「謝謝,我很喜歡。」
 『妳喜歡就好。』關閉視頻,她走出房門。
 那個女人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她,她走下旋轉樓梯,坐到屬於自己的那張椅子上。
 「最近網路上很知名的那個匿名戀物畫家,是和妳很要好的那個孩子吧?」同樣外貌毫無改變的那個女人。
 「微曦已經讓給妳了,不可以對他出手。」她將圓框眼鏡扶正,這位舊識有多貪婪在認識初期就見識過了。
 「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會做的,不過我家那個孩子,我無法保證。」那個女人用著慵懶的聲音說著,對她來說重要的對象是食品,她吃食自己喜愛的對象,人命對她來說並不值錢,只要是喜愛的就能夠被歸類在好吃。
 「不適可而止的話,下場會很慘喔。」她這樣叮嚀。
 那個女人給了她一個『我當然知道』的表情,把茶杯裡的咖啡喝盡。
 「再來我要出國,我家的孩子現在和妳所疼愛的那個孩子住在一起,希望妳不要去打擾他們。」那個女人起身整理連身裙的皺褶,拿起自己的皮包準備離開。
 「是自願的嗎?」女人離開前她問道。
 「當然是自願的,互相喜歡這種事,我想妳這種怪物是不會明白的。」那個女人打開門,門上掛著的鈴鐺互相撞擊發出聲響。
 「別忘了和我相比,妳才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女人關上門阻隔了她之後的話語。

 『不過妳這樣的怪物,始終沒有發現,被自己吃食的喜愛之人並未死去的事實。』

Value

 A一直懷疑莫蝕缺乏感情,經由那個女人的介紹,從認識到現在,莫蝕大多數時間維持著面無表情,說起話除了無力感之外,也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感情起伏,除此之外,莫蝕的話並不多,兩人整天待在一起可能只會聽見他開口說一句話。
 儘管如此,這樣的莫蝕還是和他變成了朋友。
 莫蝕有一位兄長,每次和莫蝕出門,他的兄長就會出現在附近,莫蝕只有在提起自己的兄長時才會有點感情起伏,儘管不多,但是可以知道莫蝕非常重視自己的兄長。
 那個女人曾經說過莫蝕和他現在的家庭毫無血緣關係,不過莫蝕本身不介意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會這樣關心著莫蝕的一切,是因為對他而言,莫蝕就和那個人一樣重要。
 同等的價值,只是擺放的位置不同而已。

 那天赴約時正在下雨,天色昏暗,他將深色雨傘收起,走進捷運站。
 等待捷運到來的時間,他靠在牆邊,他的旁邊站著一名女性,和莫蝕有些相似的外表,紅色的長捲髮和少見的紫色雙眼,穿著現下流行的黑色薄紗裙和丹寧風外套,是個打扮時尚的少女。
 感覺到打量的眼神,少女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在他打算為自己的不禮貌道歉時,少女開口:「你認識子時吧?」
 子時?誰?
 「不認識。」他回答。
 「抱歉,應該說是,你認識莫蝕嗎?」少女又問。
 莫蝕?
 「認識,妳是誰?為什麼知道……?」感覺到莫名其妙。
 「請好好對待他,他是我重要的弟弟。」少女不再開口,有些銳利的眼神轉回月台。
 並不清楚少女想要表達什麼,但是從她認真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莫蝕對她大概很重要,那個女人曾經說過莫蝕和現在的家人沒有血緣關係,少女大概是莫蝕真正的親戚或是家人之類的。
 基本上莫蝕不願意告訴他的事他也不會多問。
 莫蝕一直隱埋的過去,他也不需要刻意去挖掘。
 就像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自己的父母到底去了哪,維持著這樣的關係,對他們來說才是公平的。

On The Outside

『給親愛的弟弟子時:

 聽過嗎?世界五分前仮說,假設你所認知的,五分鐘前的世界其實是虛假不實的,經由你自己的大腦創造出來的,關於先前發生的事件的一切記憶以及其他痕跡也都是五分鐘前被創造出來的,只因為這個世界在跟你開著玩笑,你以為你在五分鐘前殺死一個人,其實那都是騙人的,因為你根本沒殺人。
 這個世界欺騙著所有人,人類的大腦欺騙著自己。
 這是惡性循環,但是是否該相信全部都要看你自己。
 沒有人可以幫你決定人生的走向,就算只是短暫的控制也一樣。
 但是身為怪物並不適用這些理論。
 身為怪物只能寂寞至死,身為怪物無時無刻感受著世人的畏懼或尊敬,我們這些怪物所存在的位置是世界的邊界。
 在這個寂寞的地方只有同類也只能看到同類,偶爾會有人闖入,這時候我們會看著他崩壞也變成同類,如果幸運的話,他就能逃出去免於崩壞。
 不論是那個女人或是店長亦或者是我,你可能會發現你身邊的人對你而言都不能夠歸類在正常,而你,是生長在怪物之中唯一的人類,你是僅少數能夠被怪物喜愛的孩子。
 一直以來對於自私自利的人類,只要和自己不同不相似,或是格格不入都會被歸類為不正常,像是我們這些怪物。
 不正常這句話剛開始聽起來多麼刺耳,漸漸的我也把這當作是稱讚,感受自己的不正常、享受自己的不正常。
 說到這裡,你應該知道對父母車子動手腳的人是我了,很高興你沒有把真相說出去。

 今天在捷運站看到你的朋友,是那個叫A的孩子吧?和他搭了一下話,看來你並沒有把過去的事情說出來,姐姐我非常高興喔。
 不過還是要提醒你一下,多多充實自己的感情會比較好,可以讓友誼長存。
 最後我想告訴你,不用特別去尋找我在哪裡,你只需要記得我會在背後保護你就行了,畢竟只丟給莫誠也那傢伙保護好像不太安全,那麼就先這樣了。

P.S忘記告訴你了,不要去問莫誠也我在哪裡,因為他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哪。

W













You think you're done when the past

passes and only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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